莘莘学子仰望高等学府的想象中，一所理想的优秀大学，它应当是古老的。它有古老厚重的校区、历史感的教学楼建筑、沧桑的古树和满头银发的老教授。古老意味着丰厚积淀、底蕴学识。“老”这个词汇对于大学来说是个美好的褒义词，它令人肃然起敬，充满敬仰之情。知识的累积和学问的高深需要时间。一名年轻教师多少是和大学的“老”有点格格不入，所以，高校里年轻有为颜值高的学者、教授们常常会成为新闻热点。
       前天在文科楼楼梯间遇到一年轻女生，她已褪去了本科生的青涩，该是新入学的研究生吧，她一见我立即有礼貌地打招呼：“老师好！”“你好，你好！”我亲切回礼，认真看了她一眼，确定不相识。这句问候竟让我心头生出一丝欢喜——我也终于能够一眼被认出是“老师”了，在教学生涯走到第23个年头的时候。学生迅速礼貌问候的时候，我内心为什么会有小欣喜？是觉得，自己终于和大学和谐地融在了一起，这是教书二十多年后才等到的结果。
       刚入职时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那时的自己24岁硕士毕业就担任大一某新生班主任。在系主任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原本安静的会场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中彩的班级抑制不住兴奋，别的班级在旁边酸溜溜起哄——这噪声把正在念发言稿的系主任吓了一跳。我心里不停打鼓——自己一脸学生气都没褪去，比某些复读过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啊。
       那个时候，好像高校里的年轻老师偏少，所以，直到工作二十多年后与学生们聚会，他们还会添油加醋地对当时发生的一件事津津乐道，脸上带着某种复杂的表情。其实就是个小误会，那次是新生开大会，没经验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场合的隆重，随便穿了一条平常的裙子去了现场，结果被外院的学生误认作是同学，还跟中文系学生好奇地打听，不知道那打听的神色是不是有点小问题，引起了男女学生的同仇敌忾——这简直是对我们老师的大不敬！
       因为年轻，常被误认为是学生；带班级去春游，班级合影常常被学生拿去和分散在不同高校的高中同学玩猜猜看游戏：谁是我们的老师？没办法，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常年穿着蓝灰黑严肃的职业装，以此来弥补年龄的“缺陷”。一年寒假，校园里冷冷清清，穿着花毛衣和牛仔裤的我在校园里自在地晃荡，在校门口不料被一位留守校园的女生迎面撞上，她惊讶的神情仿佛见了鬼：“老师，你，你……怎么这样？”什么怎么样？“你，你穿了牛仔裤……”吞吞吐吐说完，她不好意思地跑了，留我一人在原地尴尬和郁闷：为什么大学老师就不能穿牛仔裤？
       工作了六年之后我去读博，三年后再回来教书，三十岁之后人的状态慢慢发生改变，年轻的烦恼渐渐减轻了。不过，令人郁闷的事还是时有发生。一次在教学楼上完课，和一高个子女生一起乘坐电梯，那女生忽然扭脸问我：“老师，您是文学院的吗？”“对啊，你怎么知道？”不明白她怎能猜出我是哪个学院的？女生笑笑，很轻松还有点小得意地说：“一看就知道！”然后出了电梯绝尘而去，留我在原地愣神了若干秒——老师被学生一眼看穿的感觉并不太妙。不公平的是，我还不知道她是哪个学院的呢！
       当我渐渐可以不必为年轻而尴尬的时候，时代其实又在悄悄发生着改变，朝气蓬勃紧跟时代的年轻教师忽然成为高校的新宠儿，学生们也不再觉得大学里有年轻教师是什么新鲜事了，而且，在网络时代知识更新速度呈几何级增长的时候，年轻教师和学生们有更多无障碍的沟通，更多共同的话题。当我看到一位90后女教师上创意写作课，内容有趣，网络热点不断，花样百出，语言幽默时尚，教学备受学生欢迎的时候，忽然心生感慨：年轻真好！年轻在某方面可能是劣势，但另一方面，也是它不可替代的优势。
       二十多年前自己作为系里最年轻的教师，竟得到年终教学评分第一的成绩，当时内心惶恐不已，坚信这个结果绝对是个意外。现在回想才明白，当时真是太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