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一起要好，是真好。

       这好，因为女人天性里的善良成分，从一开始便往真的美的方向走。

       三个以及三个以上的女人凑一起，形成的空间大都阔然，虽比不上男人的社会大舞台，却也是人事小剧场，可以声东击西，可以绵里藏针，说笑之间拿捏隐显都是功夫。女人抛头露面的自我实现机会终归比男人少得多，所以即便内容是家长里短的小舞台，女人也会明争暗斗占戏分显风头，于是，三个女人就能是一台戏。 

　　这台戏若只剩下两个女人，则有点戏散曲终的意思了。两个女人在一起，不尴不尬连接成一条线，长长短短，远远近近，很容易就省略掉迂回寒暄的细节，把各自的心思顺水推舟地滑落过去，集合一起，挂在人世里，竟是那么整齐，一样的栖惶，一样的伶仃，心酸也就别无二致了。 

　　两个女人在一起要好，是真好。这好，因为女人天性里的善良成分，从一开始便往真的美的方向走，只是方向归方向，落实归落实。两个善良的女人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却又不想浪费了这难得的好方向，只有闷着让这好越来越摆阔似的好得不能再好，在唯美的路上渐行渐远，遥远为不可企及的风景。这个时候，女人再互相对望，都有些黯然，知道栖惶复栖惶，伶仃更伶仃。因为，这好，只能看一看，说一说，湿在口头上，干在寂寞里，不能拿来贴补自己的人生，救济自己的悲凉。这好，最真最美，却是最无用。 

　　这无用，是被许多女人证明了的。张洁王安忆陈染林白，写的那些故事，过程激烈或含糊，结尾都明明白白，姐妹情谊，行不通！ 

　　获得艾美奖的《甜心俏佳人》，艾莉和珍珠，还不是找个机会在跆拳比赛彼此痛打对方一顿。那可真是又爱又狠呀。当然，这两个要好的女人如此这般也是事出有因，她们都被同一个男人爱着。 

　　这样的情形其实太容易发生。一是男人博爱，二是好女人太多。张爱玲和炎樱聊天，说到女人的妒忌。炎樱急急忙忙地和张爱玲约定，假使有一天自己的丈夫也喜欢她们中间的另外一个了，记得要坦诚相对，"我妒忌了，你留神一点，少来来！" 

　　是呀，留神一点，女人之间的好可以在现实之外走到极致，但要在现实落脚之时却要格外有分寸。如执意要将这好在现实里大张旗鼓地铺张享用，那只能走"野路子"---同性恋。 

　　黄真真《女人，那话儿》里有个同性恋的女子，给我印象极深。长的本是非常秀美的女儿脸，却黑装肃裹，说话时手不停画着圈子，小而快的，短促的妖娆。分明是细腻的女子，却要藏匿了男人的心思。这样的女人，走非野路子的我，想不明白。当然，我也只是想不明白而已，不会衍生出害怕和歧视，顶多送个"野路子"这样的模糊词句。而我喜欢的作家严歌苓，据说生活在美国的她一直有两个要好的女朋友，不料到了最后，发现两个都是一直暗恋她的女同性恋者。严歌苓因此很是"受惊"。其实有什么可怕可惊的呢？女性的爱情大多是把自己放在精神的烤炉里烧灼，伤的都是自己，哪里还有力量对付别人。基于此，我反而有些佩服这些走"野路子"的女人，因为大多数灼伤了自己的异性恋女子，都是被社会呵护盛赞的，再不济也少不了些许同情，而受伤的同性恋的她们，又到哪里去缝补破碎的心呢？ 

　　除非有一种可能，她们之间是优美而有用的。 

　　这，可能么？ 

　　我另外喜欢的一位女作家洁尘说，一个痛苦的女人和不那么痛苦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哎，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哪里出现过。女人和女人之间要是真连心都交了，这心必定是有些破碎的，都痛苦着，眼巴巴地到处寻修复的可能。 

　　还能怎样呢？我们这些飘零在各个角落里的女人，遇不到中意的男人，却有更多的机会碰到好的女人，于是又亲又爱又妒又忌，叽叽喳喳一起过了一年又一年，没有实效的优美的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