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路上 / 赵燕平

在华师教工宿舍已经住了好多年,楼下便是玉兰路。这条路是学校的老师和家属出行的必经之路,周一到周五,早上与下午,路上都是匆匆赶去上班与上学的身影。平日里上班时间,也只有老人和没有上学的小朋友可以在上班时间慢慢地在路上逛,还有便是校园里的那些除草的工人,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收音机,仔细地拔着草地里的细细的杂草。每次骑车经过他们,总觉得他们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某些低调的大侠,正在安静修炼着某种武林秘籍。
玉兰路的湖边种着杜英,湖的一角还有荷叶藕根,湖上有座白色的小石桥,湖里有鱼,荷叶底下也经常可以看到小虾,这里是孩子们的玩耍的好地方。每到三月初,先是湖中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标志着春天的到来。湖对面的木兰杜鹃绽放,三四月的时候便是杜英芬芳,到了五月,荷花便递次开放了。每逢荷花开的时候,行人往往流连于此,共与天光徘徊。湖上常有鸟儿飞过,湖边往往有许多晨练的老人,一届届毕业的学生们亦在此留下了他们告别大学生活的身影。湖水总是安静的,或因风的吹动,吹起一片波纹;或因鱼的游过,偶尔会泛起一朵朵涟漪。
岭南冬暖,水边树上,也是北方来的候鸟过冬的好去处。马路对面是一片临湖的小小树林,林中乔木笔直、高大,枝繁叶茂,早已是众多鸟儿栖息之处。无论冬夏与早晚,林中都有鸟儿的鸣唱。每逢风雨,林中的地面上会落下很大的树叶,正在蹒跚学步的小朋友经常会拿着这种树叶把自己藏到叶子的后面,然后和大人躲猫猫。林中有石椅若干,磨得光滑的石头几块,便可以是退休的老师们闲坐休息聊天的好去处。林中的水泥砖地面原也平整,但日子久了,那些林木们除了不断往上面生长的同时,蔓延在地底下的根已将周围偌大的砖铺的地面全部拱起来,周围地面早已经变得凹凸不平。再过上几年,不知道这些树木将还会如何地占领这个小小的地方。
小树林靠湖边的地方种着一棵菩提树,佛陀在菩提树下东向跏坐七天七夜后,证得菩提,终得觉悟。在广州的光孝寺里,有一株苍劲的菩提树,见证了海上中外文化的交流。两百年的菩提树,树干依旧苍劲雄伟,树叶稀疏,但树皮已经失去柔软本性。菩提原是悟道之意义,关于悟道,禅宗五祖神秀的建议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岭南禅宗六祖慧能的悟道似乎与文字与知识无关,“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华师湖边,菩提树下,清风徐来,湖水微漾,无论老师或者学子,更多的人是在知识的海洋中上下求索。树下往往坐的是沉默的老人或卿卿我我的小儿女。
路的两边曾经是高大的玉兰树,每到春夏,空气里便弥漫着黄角兰的芳香。从这条路走过,有繁茂的绿荫与花香。每到夏日的晚上,住在学校的人们纷纷走出屋子,在充满花香的道路上散步或者快走,享受着繁忙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可惜因为虫患,在去年的春天,这些玉兰树便被砍得只剩下树干,在此之后,突然发现没有绿荫的遮护,玉兰路上那些已经二三十年的中区教师宿舍还有学生的宿舍是多麽的突兀、老旧和不忍观看,与华师周遭的高楼相比更是如乞丐般的残破老旧。人却是有适应性的,过了几个月,当这些树干上开始有新的叶子的时候,需要在这条道路上行走上班的人们已经默默地忍受和适应了夏日里南方当头的毒辣的阳光和突然而来的大风大雨。植物的生命力是如此旺盛,虽然当时仅留下了树的主干,过了一年,玉兰路上,玉兰花树重新开始生发了新的枝叶,今年的五月,我们又闻到了暂别一年的熟悉的花香。
华师还有几棵粗大的南洋楹,他们像巨人般粗大,亦像巨人一般向天空张开粗大的手臂,也许他们便是华师留下来的比较有年头的大树了。可惜的是这种树也许是因为太大了,木质疏松,往往因为风雨会有枝条折断的危险。护园工人不断的要爬到很高的树上去锯掉那些有潜在危险的枝条。好几棵太老的南洋楹已经被砍掉了,仅仅还有粗大的木桩留在路边。庄子说无用之才可以存活的更久一些,但作为南洋楹,存活的太久的树,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当玉兰路靠近小学的那棵南洋楹因为太老、有太多危险而被砍掉之前,许多的老师心中不舍,纷纷留言。以前每次外出坐的士从东南门回来的时候,会告诉司机请他一直往前,到了前面木棉树掉头右拐,到了那棵南洋楹大树再左拐直走。自从那棵大树被砍掉之后,似乎已经忘记该如何准确描述拐弯掉头的位置。
玉兰路的西头,马路左右是学生的宿舍,再往西便是学校的西门,门外便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地铁口。华师外面是广州繁华的天河商业区所在,但从外面回到学校,进到西门,空气便一下子变得清新和清凉,马路上的喧嚣和吵杂便无了踪影。每次从校外回到西门,走在美丽的玉兰路上,便有回到家的安心。每逢周末的时候,早出晚归从外面回到华师玉兰路上人如候鸟归巢,带着倦怠,也带着一点点轻松。年轻的学子们则会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开了多年的7-11便利店门口,也有的大男孩酷酷地戴着墨镜,拿着香烟,坐在单车上看书或等人。也许,青春的时光可以允许被放肆挥霍。在玉兰路的尽头,带着梦想外出的年轻人和倦鸟归巢上班的人彼此擦肩而过,走在不同的人生方向上。
在这样一个繁华都市、在这样一个充满各种可能、不断发展变化的时代,石牌校区有了越来越多的车和越来越多的人,可以看到有更多的人开着车在玉兰路上飞快行驶。对于乐于从事教书育人职业的华师老师们,于紧张工作之余,多一些时间在玉兰路上行走,感受生活的当下,无疑对心身的契合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