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香,岁月长
秋凉了,大哥托来一包老艾根,提醒经常虚寒胃疼的我多煲点母鸡艾根汤喝。长兄如父,每年都到乡下收罗干净老筋的艾根,密封打包,秋风初起,便一一捎给城里的亲人,电话里还时时提醒着。我迫不及待地熬了一锅香浓气正的艾根老鸡汤,吸吸嗦嗦喝下一大碗,紧紧蜷缩的胃瞬间妥帖又活跃起来,相思瞬间打开。
家里人对艾颇为钟情。据说,父亲小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奶奶天天熬艾根汤喂食,幸运地躲过一劫,从此家里人便誉它为“救命草”。从我记事起,艾草便是饭桌上的常客。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吃不起肉,却也不妨碍老妈的精打细算,“老艾水”“艾叶粄”“艾煮春”等等这些粗茶淡饭,照样把五个孩子养得敦厚皮实。
“艾煮春”,一道春日里特有的客家菜。初春,田间地头上,那些不起眼的艾草遍地里肆意生长着。摘下还沾着露水的甜艾,一股沁心脾的清香。煮蛋最好吃,鸡蛋的嫩滑正好与鲜嫩的甜艾相互包裹,刚入口略有点苦涩,嚼着嚼着便觉回甘绵长,齿颊生香。此道菜名的“春”,不光指客家方言“鸡蛋”“春日食春”,更蕴含着“春春光光,顺心顺意”的祝福,如诗人杜甫写下的“夜雨剪春韭”,有着相同的喜悦和祈盼。
随着生活水平提高,散发清爽气息的各色野菜成了市民餐桌上的稀罕物,城里很多客家菜馆竞相推出这道“艾煮春”。许是迎合大众口味,艾叶被搓揉细碎,又去掉叶汁,入口如嚼棉絮一般寡淡,全然没了缕缕清晰的嚼头和回甘绵长的涩味,顿时让人觉得索然无趣。
城里的这股“吃野菜”风很快也刮到了小县城,一下子就把艾草的身价抬至20元一斤。特别是节后返城高峰那几日,排队买艾的车子在街口停了长长一队伍。精明的农妇们早早候着,一边装袋一边打趣“摘了一日艾,唔够家娘扭下嘴”(摘再多的艾,也赶不上好胃口),场面非常热闹。
艾叶粄,又叫“清明粄”,软糯清甜中带着艾草独特的清香。每逢清明时节,菜地里最是青黄不接,而艾草恰是茂盛。“清明艾叶粄,疮疖不相伴”,家家户户都喜欢捣艾叶做粄,开胃健脾又祛湿。大姐灵巧,将艾草细细捣烂后,和糯米粉、粘米粉搓成扁圆,炒熟的花生芝麻白糖作馅,竹叶垫底放入蒸笼,蒸熟后一个个翠绿可爱,又带着竹叶清香。抓一个滚热烫手,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香喷喷的糖汁瞬间爆开,十分刺激。
有一回,正吃得欢,昏暗的灯光下,低头发现手上抓的艾叶粄粘着一颗牙,吓得嚎啕大哭“有鬼,有鬼”,姐姐们看着我,一个个狂笑不已“那不是你自己的门牙嘛,哈哈哈…”原来,粘性极好的艾叶粄黏落了我的一颗门牙……
长大后,逢年过节回家,只要蒸艾叶粄,几个姐姐定会翻出当年“好吃姑娘冇门牙”的糗事,又嬉笑戏说一番,一如当年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