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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满江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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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档《满江红》走红了。

先是大红,票房飙升,好评如潮,“家国情怀”的赞誉不绝于耳。紧接着是黑红,从民间的“资本家操纵票房”的传说以及义愤与抵制,到专家学者的“不符合历史事实”的诸多考证,还有一众公号对老谋子“陈旧”的展示方式与一以贯之的“物化女性”的“腐臭”价值观的批评,等等。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我喜欢它。我从看到它的第一天就由衷地喜爱它,深深地被它激动。我不在乎历史事实。我也不觉得“家国情怀”是影片宣扬的主题。毋宁说,如果它成为主题,那只是因为偶然,偶然地,剧中这一时期的小老百姓们认定了它。

是的,我看到的,以及我被打动的,是小人物的信仰,以及对自己信仰的维护。换一个耳熟能详的词,就是:民心。

本来,在《满江红》的场景里,“民心”是一个笑话。——这恰恰是老谋子的犀利与老辣之处。他完全不被哄骗,不去作表面文章,大胆地,勾勒出这样的语境。一座老宅,一所大狱,厚重的青石墙,黑黝黝的木头门窗。从头到尾,一切故事都在这里面发生。这里,完全没有小民说话的位置,自始至终,他们都是“棋子”。影片一开头,就是抽签,几根签子的长短,儿戏般的,就决定了一条性命的死活。没有《窦娥冤》的呼天抢地的冤枉,也没有《审判》的触目惊心的荒谬,只有理直气壮的轻描淡写。谈笑间,随意地便断了一干人的生死。抓就抓了,关就关了,爱打就打,爱杀就杀。这个封闭的空间,这个阴森森的牢狱,权力的压倒性统治毫无忌惮地四处倾泻。小民们赖以构建自己的安全世界的那些观念那些信念被弃若敝履。人命珍贵?随意杀戮。亲情可贵?这里专职生产各种背叛。贞洁、尊严?正好拿来逼你就范……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坚持,在这里都不过是刽子手们刑讯的工具。他们面带心领神会的微笑,以一种高姿态,谈都不谈,伸一根指头,将小民世界的常识共识轻轻推到一边。屏幕上充斥着各种直接和间接的血淋淋的暴力。有人评价张艺谋有种暴力美学嗜好,的确,但是,在这里,他迷信的权力及其暴力美学,的确很真切地展示了权力的暴力本质。

然后,那个非历史非真实非逻辑的故事发生了。在一众小人物的托举下,《满江红》越狱逸出。为什么是《满江红》?因为它的“家国情怀”,因为它对“靖康耻”“臣子恨”的念念不忘、对“踏破贺兰山缺”的执着向往?不,是因为它折射的小民们被播弄被售卖的命运。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劳作,他们的故乡土地,不过是人家权力博弈桌上的砝码。对岳飞的景仰?也许吧。因为这是“秋毫无犯”的岳家军的岳飞,是表现出对小民的尊重的岳飞。也许,更重要的是,这是被十二道金牌催回的岳飞,这是被“莫须有”杀死的岳飞,这是同样被权力玩弄于指掌之间的岳飞。甚至,“岳飞”也许不过是个符号,一杆旗帜,一杆小民自己为自己树立的旗帜。小民挺岳飞,也许并不是因为岳飞是这样的一个岳飞,而是因为,小民们需要一个岳飞来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满江红》在宋后200年里一直默默无闻,而到了明代异军突起,一直耀眼到如今。甚至有资深知名历史学家,矢口咬定,它就是岳飞的作品。所以,小民们的前赴后继的牺牲,并不是被一个虚幻的英雄或英雄主义蛊惑。而是真切地,实实在在地,为自己被侮辱被损害的宿命的一点挣扎。

于是,坐在黑暗影院里的小民我,看到那首被禁锢被扼杀被消灭的《满江红》冲破这个牢笼,冲破重重大军,往原野上奔涌而去,也忍不住心情激荡,忍不住要呼啸那句古来传诵的名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当然,有智者、有理智告诉我说,小民容易把空虚的符号当成真理来信奉,而成为乌合之众,成为暴民,同样是权力手里一柄锐利的刀。然而,这就是被禁锢在黑屋子里的小民的必然常态吧。老唐说了,水可以载舟可以覆舟。

而老鲁说,我们在铁屋子上划点缝缝吧。流着眼泪,流着鲜血,拿起笔,拿起刀。

而我和老谋子,我们一起看个电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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