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春色觅新赋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杜甫笔下的雨丝穿越千年,依旧悬在江南的瓦檐下;"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白居易的燕影仍在徽州古宅的雕花窗棂间掠过。古人的春词如青花瓷上流动的釉彩,我们却总在釉色斑驳处临摹,未曾烧制自己的器型。
岭南的木棉全无"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娇羞,三十米高的树干擎起朵朵烈焰,“不共百花争艳色,半城红是英雄魂”。榕树的气根垂落如绿色竖琴,弹奏着亚热带特有的湿润旋律。最妙是降温阴雨后,广州塔在云雾中飘起的样子,这分明是古人未曾见过的"云层深处有仙塔"。
现代人并非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而是困在语言的茧房里。我们举着手机拍摄满城风絮,脱口而出的仍是"杨花榆荚无才思";对着玻璃幕墙上倒映的樱花,仍要借用"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典故。殊不知城市丛林里,共享单车的车筐盛满簕杜鹃的落英,写字楼旋转门转出的穿堂风裹挟着白玉兰暗香,这些皆是等待命名的春日新象。

或许春的本质从未改变,变的只是盛放春光的容器。古人在竹简上刻下"桃之夭夭",我们在电子屏前捕捉樱花飘落的慢镜头;他们用狼毫勾勒"草色遥看近却无",我们以延时摄影记录苔藓在梅雨季疯长的过程。当无人机掠过珠江新城,钢铁森林的棱角被木棉的艳色柔化,这何尝不是属于数字时代的"万紫千红总是春"?
暮色中的有轨电车驶过琶洲,钢轨两侧的宫粉紫荆在风中飘荡如浪。忽然明白,与其纠结新词旧韵,不如学学那些攀附在玻璃幕墙上的爬山虎——既能拥抱现代的冷硬,又能舒展藤蔓的温柔,在古老节气与现代文明的夹角处,生长出独一无二的春天。
寒潮过后,阳光明媚。南方春色从未被古诗束缚,它早就绽放在骑楼的彩玻窗花里、在潮汕英歌舞的斑斓脸谱上、在电子春联跳动的像素流光中。当最后一朵木棉坠入煲汤的陶罐,染红一盅老火靓汤时,岭南人笑饮春味——这满碗朱华,不正是最鲜活的现代春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