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母亲：

这是一封你永远也收不到的信，也是我心头永远解不开的结！

至今，仍然忘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叮呤呤叮呤呤……”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熟悉也很清晰，可听完我却呆了。放下电话，慢慢地坐回到椅上，拼命地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心底不由地翻涌起一波又一波难言的痛楚。我立即想办法凑起尽可能多的钱，买到当天下午的火车票，匆匆地赶回家。心，早已飞到故乡，飞向你的身旁……

母亲身体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母亲节的那天还是她接的电话，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啊？从那时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天，怎么会病危呢？我不停地问不停地想，思绪像绞在一起的线，找不到丝毫头绪，没有结尾却越缠越紧。我竭力安慰自己：母亲会好的，她一向身体那么好，可能只是偶然有点严重，治一治休息休息就好了，或者根本就是想我了来骗我回家？我苦涩地笑了，是啊，母亲会好的！一滴泪早已划过脸庞，重重地砸在心上。

“素芳，皓皓回来了，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姨妈含着泪在母亲病床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你的脚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头，一只手苍白枯槁，另一只手却因为输液过度而肿得发胀，泛着一种红紫的白光。氧气通过细细小小、弯弯曲曲的管道适时地送入鼻腔内，但已无法减轻哪怕一点点痛楚。你的呼吸声伴着阻塞在呼吸道中的痰音变得愈加缓慢和沉重。良久，你终于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那么无助地望着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抓住你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任泪水恣意漫过眼角、漫过唇边。天啊！为什么这么残忍，让一位含辛茹苦55年的母亲在即将享受子女孝敬的时刻饱受折磨？为什么不让我尽些许孝心，让我的母亲也能够享享清闲，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呢？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享受过哪怕一刻的生活啊？我恨老天，恨老天不长眼，恨它让好人、一位天底下最温柔、最坚强、最勤劳的母亲不长命……我恨它！

我和弟弟不停地换洗毛巾并擦洗你的额头和手臂，希望可以让你舒服一些、快点退烧。虽然屏幕上呼吸、心电图、血氧含量等数据越来越平稳，似乎在慢慢地恢复正常，但是你的体温却越来越高，双颊已烧得通红。主治医师悄悄地将我叫出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为了避免人财两空，我建议你还是将你母亲带回家吧，让她平静地走完最后几天。”

听到这话，我特别想哭，可却不能哭出来。失去至爱亲人的痛苦已经使父亲显得越发苍老，神情都有些恍惚了。身为长子，此时并不是哭的时候。我强压心底的悲哀，在你耳边喃喃轻语：“妈，我们要回家了，我们要回自己的家了。到家会舒服很多，你的病也会好得快一些。”我看到，你的眼角渐渐泛起潮红、涌起泪花……你终于可以平静地停了下来，再也没有朝生活的前方迈出一步。你如一朵白云悠然散去，她默默无闻地洒下遍地甘霖，却任由自己消散在空中，不带走一丝埋怨、一丝辛酸。

我紧紧握着你那病痛中被折磨得枯瘦苍白的手，尽管已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反复摩挲中，那粗砺的掌纹、厚厚的老茧、因为常年工作被油漆腐蚀而留下的瘢痕无一不在唤起我心底往日的温暖与温柔。曾几何时，这双手轻拍在我身上，哄我入睡；这双手日夜不辍、勤奋无悔，将一个贫寒的小家整治得井井有条、富有生气；这双手在面对生活的种种磨砺时，更是铮铮作响、坚硬如钢，不屈地支撑起这个家和家中所有人的信念，为儿女的幸福炼就一付温柔又坚强的骨骼！

或许我只是你无数个生命轮回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但于此生此世，我仍记得你每每谈起我时眼中就会流露出的异样光彩。那种神采几乎不能让人正视，那是一种骄傲，一种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看到儿女有出息的满足。照片中，你笑了，如此欣慰，如此动人。至少我相信，你仍然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深情地注视着我，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看我在生命的海洋里继续不懈拼搏，为自己也为这个家挣得它应有的光荣！

妈妈，让我由衷地再喊您一声，希望这发自内心的声音能直达天际，遥寄云上的你！

您的儿子

2025年二十周年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