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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还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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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星空之路朝两个方向岔开,没有一条能到达可以解释人类的希望或恐惧的终点。

——阿瑟·克拉克《童年的终结》

人类已不再孤独。

进入21世纪中叶,人类社会已经能够登陆火星探险,但是,带着无法抵御的威严,冷淡、漠然、庞大的外星飞船在地球各大城市缓缓降落。与降临的“巨怪”相比,人类的宇宙飞船就好似“原始的木筏”。

对人类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实力上的绝对碾压……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这是科幻小说《童年的终结》的序幕,它曾被很多科幻影视剧借鉴。

《童年的终结》(Childhood's End,又名《最后一个地球人》)是英国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1917—2008)1953年的作品,它作为在1988年《轨迹》杂志读者投票奖中,位列“永恒经典”排行榜第三位的科幻经典,讲述的是从外星人降临到地球殒灭,人类童年终结的50余年的故事。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 “大地与超主”中,描述了时任联合国秘书长与外星人、超主卡列伦的合作与周旋。这个部分可以看作全书的预热,超主始终没有在这个部分露面,矛盾主要表现为地球人对超主们的反抗和好奇。只是,因为超主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切抵抗与探秘都被轻易化解,冲突变得波澜不惊。

小说的第二部分开始设伏,除展示外星超主“匡扶”下地球的“黄金时代”外,作者在这里埋下了两条不寻常的情节线。降临地球50年后,超主终于现身,并与地球人的和谐相处。这时的地球,“更深刻的变化也已发生。这是一个完全世俗的时代。” 但是超主显然有所企图,TA们不遗余力地搜寻地球上的超自然力; 与此同时,好奇的地球人——扬,偷偷登上了超主往返太空的飞船。

小说的第三部分“最后一代”是终局,开释前文的所有疑团。原来,超主只是“牧羊者”,TA们的地球之行旨在为更高智能——“超智”放牧人类,找寻人类的超自然力。当各种超自然力开始在一些特殊儿童身上显现时,超主宣告,地球终将毁灭,人类不再有繁衍的意义。从超主的行星返回的扬,因而成了最后一个地球人。小说最后,具备超自然力的孩子们,以奇异的形态(能量?)融入超智,同时,引发地球毁灭,而扬,执意坚守地球,见证并伴随地球殒灭。

如果用环环相扣来要求的话,《童年的终结》的情节结构可能会让人感觉有些松驰。各个部分在情节的推进上并不十分急切,读起来甚至有一点舒缓从容的味道。但综观全书,却不难发现其中的因果相伏,线索互牵,故事其实十分严密。由此看,作者设计远设伏的情节结构,也就变得颇有意味。作者显然并不缺乏结构故事的能力,当他不着意于让小说追求一个紧迫的结局时,他无疑是更愿意有从容的笔力去展示丰富的图景,表现其中的内涵与变化,强调其中的群类和整体。当这样的图景成为小说中“不可忽视的另一主角”,而不仅仅是充当“背景板”时,你会明显感到,当书中的人物去落实某个具体行动——比如扬与地球同殒时,TA所代表的并不是“个人”,而是整个人类社会,或者某一宇宙物种。一即所有,概莫能外。

阿瑟·克拉克是“硬科幻”的代表作家。在百度百科里,列举了这篇小说涉及的、各种令人叹服的科幻元素,它们包括(但不限于):光速旅行、外星生物的形态和生活、人类社会在高科技下的发展状态、人类的变异、超智慧的存在,等等,足以让人目眩神迷。除此之外,因为情节上的远设伏,让作者有足够的空间展示人类“被放牧”的生活图景和绚烂非凡的宇宙奇观。除了开头超主飞船的碾压式降临的场景,小说还描绘了超主管理下变得“其乐融融”的地球世俗社会,偷渡者扬在超主行星上见到的炫丽太空,以及地球毁灭时的夺目惊心……但是,这其中最可贵的,是作者在实力展示“硬科幻”元素的同时,不忘写出人类、超主这些非高等宇宙物种的尊严和光华。

让我们来看看小说的结尾,超主卡列伦与最后一个地球人扬惺惺相惜,却不得不服膺宇宙的规则,坦然地走向各自的归宿:

扬坚守到地球烟消云散的最后一刻——

在光的无声冲撞中,地核释放了它存蓄的能量。短暂的时间里,重力波一次又一次穿过太阳系,轻微撼动着一颗颗行星的轨道。然后,太阳所剩下的这些孩子继续沿着古老的轨道运行着,恰似石头落入一湖静水,让湖面上的一个个小木塞跟着漾起的波纹轻轻漂动。

地球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它们吸走了它的最后一粒原子。……

超主卡列伦继续担任“牧羊者”——

尽管他们有那么多成就和功绩,尽管他们熟练掌控着物质的宇宙,卡列伦想,他的人民也不过像一个在积满灰土的生生灭灭的部族。迢遥之外的大山深处蕴藏着力量和美,在那儿,雷电在冰川上驰骋,空气清冷刺骨。太阳信步前行,让山峦幻化得愈加雄伟神奇,而下面的大地却在黑暗中收拢起来。他们只能仰望这神奇的景观,却永远无法攀抵那样的高度。

是的,卡列伦很清楚,他们会坚持到底,会等待自己的命运安排,无论怎样都不会失望。他们要为超智服务,因数他们别无选择,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丧失自己的灵魂。

与刘慈欣小说中常见的,壮怀激烈的人类生存立场有些不同的是,阿瑟·克拉克并未把外星人降临地球视作入侵,小说因而展示出多元并立的价值立场,它们引领读者从不同角度审视这场童年的终结,别具魅力。

站在人类的立场看,超主降临时,地球的科技发展固然令人欣喜(毕竟已经能自如地往返火星),但是无节制的核武竞争也令人类的自我毁灭近在咫尺;及至超主管理下的地球,废除了战争、饥饿和疾病,国家之间犹如邮政区划——和平、快乐,仿佛乌托邦社会。但是,伴随着危机废除的,还有人类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面对超主们显示的高科技力,人类丧失了信心,不再进行基础科学和外太空飞行研究,封闭了自己。孰好孰坏,似乎不是一个一言可蔽之的问题。

站在超主的立场看,作为人类的放牧者,TA们不过是超智指令的执行者,虽然TA们有超长待机的生命,甚至在某些方面,特别是科技发展上比人类更高等,但是TA们却不具备融入超智的超自然潜力,因而永远不可能成为更高一级的智能者——被TA们放牧的人类却可以。在这个意义上,“他们被困住了”。因此,虽被人类奉为至上者,超主卡列伦却无比失落,发自内心地羡慕人类。但是,到底谁才是幸运者?对于身为人类的你、我,这显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小说的最后,地球毁灭,作为“人”这一形态存在的人类没有了,看似是个晦暗的结局。但是,别忘了,小说既然命名为“童年的终结”,站在作者的立场看,最后结局所指的,显然只是人类童年的终结,而不是人类的终结。也就是说,人类其实是终结了自己的童年形态,或者说低等形态,而以别样的形态融入了更高等的智能,开启了新阶段的无限可能。以此而言,结局似乎又是光明的。是终结还是开始?是做永远不能优化的自己,还是进阶成为更高等者而失去自己的形态?这可能是一个比“生存还是毁灭”更难于抉择的问题。因为——

通向星空之路朝两个方向岔开,没有一条能到达可以解释人类的希望或恐惧的终点。

《童年的终结》的作者阿瑟 ·克拉克是一位很“硬核”的科幻作家。刘慈欣说,他的每一部创作都是对阿瑟·克拉克拙劣的模仿。如果你喜欢科幻,一定不能错过阿瑟 ·克拉克。他是公认的二十世纪三大科幻小说家之一,于1986年被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SFWA)授予终生成就奖——大师奖,并设立阿瑟·克拉克奖(刘慈欣获得2018年克拉克奖)。更“牛”的是,地球静止卫星轨道被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克拉克轨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曾在论文中提出后来被人们称之为地球静止卫星轨道(倾角为零的地球同步轨道),以及依托这一轨道实现全球卫星通信的设想——是科学论文哦! 

最后想说的是,相比去验证科幻作品中某些实现的预言,以此作为推崇作者的依据,我想,引领读者望向星空,体验宏阔宇宙中渺如沙尘的人类命运,领略公平直截的宇宙法则,致敬每一个有尊严的物种,思考人类、乃至宇宙的现在与未来可能才是科幻作者更值得推崇的地方。而这些,相信你都可以在《童年的终结》中体会到,也会在其他优秀的科幻作品中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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