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华生，别来无恙啊？！”

刚一落座，福尔摩斯就对着我说出这句话。

“洛克，你这是明知故问！我如果生病了，或者是得了新冠肺炎，即使是普通感冒，你作为密切接触者，也逃不了干系。”我放下展开的《泰晤士报》，瞪着眼睛回应道。

“息怒，息怒。亲爱的华生，何来这么大的火气？况且，我怎么是你的密切接触者了？我们一周才见几次面？！你可爱的大波波娃才是密切接触者呢。”福尔摩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掏出烟斗燃上。

我懒得理福尔摩斯，也掏出雪茄，并不急着点燃，而是用右手捏着雪茄一端，平放在鼻下轻轻地滚动。雪茄的焦油芬香钻入我的大脑，我心旷神怡地靠在扶手椅里环顾四周。

三月的泰晤士河畔，乍冷还寒。昔日浓郁的阔叶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哆嗦着。远处的天际线，残阳穿透密云的包围，射下几束虚弱的光线。街铺蒙上一层金光。

我从灰色呢子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雪茄。冷清的街道，咖啡店前门可罗雀，过往的行人裹着大衣匆匆而过。余晖中，一个妙龄女郎走来，灵巧的高跟皮鞋在青石板路面上踩出清脆的声音，也声声地踩进我的心坎里。我眯着眼睛，看清了紧致的黑色丝袜里裹着的性感小腿，随后，高耸的胸脯跳入眼帘，然后我看清了精致的容颜下那对丰满性感的双唇，鲜红热烈娇艳欲滴。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喉结紧了一下，赶紧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片刻缓和下来，我松了松大衣，调整一下坐姿，换成了二郎腿继续吞云吐雾。

华灯初上，烟雾下的街景鲜活飘渺起来。

“难得啊，华生，刚才你居然稳若泰山，坐怀不乱啊。”福尔摩斯抽着烟斗说道。

对于福尔摩斯的话，我习以为常，只能笑而不语。

“华生，不错啊。啥时开始变得挺能装的！你这是要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啊。”

“亲爱的洛克，最近关在家里，和你的娇妻伊万卡在研究什么？莫不是法国爱丽舍宫前任尼古拉·保罗·斯特凡纳·萨科齐·德纳吉·博乔准备请你去做辩护律师？！还是唐宁街主人鲍里斯·约翰逊请你做贸易特使，重任在肩准备出使欧盟谈判啊？”我避其锋芒，打定主意，赶紧转移话题。

“华生，你真是学坏了！我最近清闲的很，也就是抽烟喝酒看风景，喝茶下棋吹牛皮。”

“看来英伦封岛对我们的大侦探影响蛮大的啊！”想着新冠疫情仍在肆虐，我由衷地感慨道，“洛克，有没有关注中国国内的动态？”

“你是问中国的疫情控制，还是中国的新冠疫苗，还是中国的经济复苏？！华生，你要知道，在中国，这些早已不是什么吸引人的话题了。因为，这些问题很显然已经不是问题了！”

“咳～”我长长地泄了一口气，想着欧美防疫不力造成的不利局面和混乱场面，我就一肚子气。“当下，中国人都在关注什么？”

“华生，今年2021年，你知不知道对中国意味着什么？”

我默默不语，静静地抽雪茄，只能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今年，刚好是一百年。这也是北京提出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中的第一个一百年。今年年初，他们的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会议上郑重宣布，在2020年中国实现了脱贫攻坚的诺言。相反，我们的首相们却在前赴后继地开历史倒车，退出欧盟真是贻笑大方，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脱欧，这不就是顺应大英帝国的民意吗？这也是美利坚合众国喜闻乐见的结果啊！”我故意装糊涂回应着。

福尔摩斯撇了我一眼，并不理睬，继续说着，“当下，中国的寒冬俨然已经度过。中国人民正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乘坐着开往春天的列车上，高速前进。就在三月初，就在北京，他们的治国精英、劳模英模齐聚一堂要共商国是。”

“你说的是中国的两会吧？！这我知道，每年大约就是在三月初召开，前后半个月左右。有大会报告、分组讨论，每个代表、委员要有针对性地对当前热点问题提交议案。”我插嘴接上话题。

“是的，提议案是门大学问啊！不仅仅是针砭时弊，更主要是一定要反映民声，替老百姓发声。一个好的提案，必须走基层、多聆听、认真观察、勤学慎问。”

“说的太好了。我亲爱的洛克，我都禁不住要为你鼓掌了。”

“每年的两会议案都会引起中国媒体的热情报道，好的提案可以引发民众的热烈反响，进而引发政府部门的关注和改进。华生，你知道我对什么议案感兴趣吗？”

“请讲。”我不想说那么多废话，更不想打断福尔摩斯的思路。

“华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100年前，中国人头顶上有三座大山。你对历史颇有研究，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很遗憾，我们大英帝国是这三座大山的始作俑者，对中国人民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说的不错。我觉得伊丽莎白女王真应该任命你做首相。华生，那么，当下的中国人民头顶上又出现新的三座大山。你可否清楚？”

我摇了摇头，吐了一口烟。

“教育、医疗和住房，是中国人民面临的新的三座大山。一个注重教育的民族是有希望的民族。一个注重教育的家庭是有未来的家庭。”

“所以，我亲爱的洛克，你关注教育方面的提案？！”

“嗯。其实在中国，乃至全球，教育是一个长盛不衰的话题。我关注中国教育好多年了。”福尔摩斯站起身来，邀请我移步到咖啡店内落座。

“中国文革那会，教师受到偏见和歧视，教育受到严重的影响。现在的中国教育，尤其是义务教育却今非昔比，有旧貌换新颜的感觉。”福尔摩斯继续侃侃而谈。

“我知道，中国的九年义务教育突飞猛进。数学演算更是碾压我们发达国家的同龄人。不过，可惜，这种过份注重智力开发而忽视身体健康的教育是畸形的。中国的青少年在这种高强度的教育压迫下，失去了很多本应有的童年和乐趣。”

“是啊。我觉得，以牺牲青少年的身体健康而获得的智力发展是得不偿失的。早几年，我就留意到，中国的课外辅导培训机构遍地开花。如果你是一名中国的学生家长，那么你基本上就告别了周末的闲暇时间，每个周末你基本上就是奔波在接送孩子去培训班的路上。”

当头脑中想象着惬意的周末即将消失的舒适被窝、温馨浪漫的咖啡厅，以及阳光明媚的郊外，我皱了皱眉头狠狠地说道，“我痛恨那该死的教育培训机构。”

“中国目前的教育现况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潜移默化形成的。这里有历史的原因，但是，最根本的就是中国优质教育资源的匮乏造成的。在中国，教育就像经济发展一样，存在着贫富差距，存在着城乡差别。华生，你听说过剧场效应吗？”

“愿听其详。”

“一个剧院里坐着很多观众。观众的个头有高有低，座位有前有后，有好有坏。当一个矮个的观众不想因为前排的高个观众挡住视线，他就站起来观看，以弥补自身身高的劣势。可是，他站起来观看的行为肯定影响到后面观众的观看效果。后面的观众可以选择默默忍受视线被阻挡，也可以跟随着站起来观看。很大可能，后排观众会选择站起来观看。这样的结果很可能造成整个剧院里的观众都站着观看。这时，那个矮个的观众就失去了优势，为了再次获得特殊关照，只能站在椅子上观看，才能保证他的观看权益不受前排高个的影响。结果，后排观众也只能站在椅子上观看。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剧院里的观众都是站在椅子上观看。华生，你好好想象一下，本来观众可以舒适地坐在椅子上观看，可是到最后，大家都只能站在椅子上观看。滑稽的是，站在椅子上观看和坐在椅子上观看是一样的效果，但观感却很不舒服，还破坏了剧场规矩。”

这个故事强烈地吸引着我，我默不作声，时不时喝口咖啡抽口雪茄。

“中国的教育有点像这个剧场效应。一些家长为了让孩子获得特殊的学习优势，到校外教育机构花钱培训。其他家长为了不甘落后也只能纷纷效仿。家长付出额外的价格不菲的培训费用，孩子失去了童真，失去了玩耍的机会，也许还失去了健康和快乐。”

“怪不得中国的孩子体质越来越差，近视率越来越高。看来，都是教育惹的祸。”我忍不住打断了福尔摩斯。

“经是好经，可惜，被好多歪嘴和尚念歪了。”福尔摩斯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这次中国的两会，有一个委员提个一个议案，建议取消家庭作业，推迟放学时间。他关注到小学生作业繁重的问题，在提案中建议全面取消小学生家庭作业，进一步增强德育、体育、劳动教育，培养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小学生。他认为，小学生家庭作业负担重，还衍生出义务教育商业化和学生心理健康等问题，加重家庭经济负担和学生心理负担。”

“好，很好，我觉得这个就是好的提案。”我由衷地感慨道。

“华生，你也别太乐观。这类的提案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中国的教育改革向来是求稳。急不得，也急不来。前几年，中国的教育高层就已经多次发文要为学生的学业减负，同时加大学生的体育健康的力度。因此，有人说，体育老师的春天就要到来了。可是，我并不乐观，只要中考、高考的指挥棒方向没有改变，只要文化课的考核难度没有降，孩子们的学业就不会减负。家长的负担也更不会降。”

听到福尔摩斯的这盆冷水，我又继续保持沉默，嘴里抽着雪茄，瞟着漂亮的女服务生，眼睛晃来晃去。

福尔摩斯干咳了一声，问我，“华生，你听过’内卷’一词吗？”

我脑海里迅速思索着，赶紧说道，“内卷，就是指人类社会在一个发展阶段达到某种确定的形式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我娓娓道来，洋洋得意。

“不错，你这是教科书里的表述。我是问近来的网络用意是什么？”

我向福尔摩斯耸耸肩，摊开双手，撇撇嘴，不说话。

“经济学者认为，内卷是“没有发展的增长”。那好吧，华生，我给你讲个经济学段子吧。有一天，两个经济学的学生走在路上，然后看到路边上有一坨屎，A对B说：你把这坨屎吃了，我就给你5000万。那个B为了钱毫不犹豫的吃了一坨屎，A也爽快的掏出了5000万的支票给B。他们继续走着，但是心里都有了一个疙瘩。A心想他吃了一坨屎，我就给他了5000万，真不值。B心里想，我吃了一坨屎，才拿到5000万，真不值。突然在路边，又出现了一坨屎。于是B要报复A说道：你把这坨屎吃了，我就还你5000万。A看到有这么一个机会可能弥补损失，于是也毫不犹豫的吃了。但是两个人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不对，两个人什么都没得到，却一人吃了一坨屎。于是他们把这个笑话告诉了他们的经济学导师，导师激动的喊道：天哪，你们刚才知道做了什么嘛？！你们就在刚才创造了一个亿的GDP啊！”

“洛克，好笑吗？！我真不觉得好笑！”我面无表情地回应。

“好吧，我粗俗低俗庸俗。华生，最后，我再给你讲个浅显的故事吧。话说江湖中有一本菊花宝典，江湖人士都想得到它。因为得到之后就可以天下无敌。但如果有一天，菊花宝典被公开了，人人都有机会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这将会是一个灾难。因为一个人拥有时，练与不练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一旦大家都拥有了，练与不练就由不得自己决定了。比如，华生你有一个仇家，如果你不练，你的仇家就会练成后来杀你。所以逼着你也得练。最终，江湖上所有人都会去练菊花宝典。练了菊花宝典可以天下无敌。但是，因为人人都天下无敌，所以也可以说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了。并且，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所以，江湖人士都变成太监。华生，你听明白没？这是一个全输的结局，没有任何人受益于自己的额外付出。同样的，现在的培训机构就是公开的菊花宝典，你家的孩子如果不学，别人家的孩子学了，成绩就比你家的孩子好。你家的孩子如果学了，可能就要自宫自己的童年。如果所有人都学了，但上大学的名额没变，所以没有人从中受益，只是所有参与校外培训的孩子都失去了自己的童年。华生，这就是内卷。这就是中国式培训机构的实质！”

烟雾缭绕着我，我听得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句话。